他环视一圈，像在看兄弟。
“不想死在自己人枪下，那就去死在鬼子手里。”
“现在，愿意跟我杀回光华门的，站出来。我周卫国，第一枪往前冲，最后一口气给你们压阵。不愿意的，我也放你们走——可出了这门，前头三十六师等着，谁动一步，子弹不认人。”
话音落，死寂。
没人动。
半晌，有个瘦高个儿兵憋出一句：“长官……说了半天，不还是逼我们上？”
“就是，横竖是死，啰嗦啥？”
“不如直接给口热饭，咱们立马跟你干。”
这时候，一个戴托尼盔、胸前挂着中尉领章的汉子挤了出来，官话说得磕磕巴巴：“长官……不是咱不拼，是真没东西了。弹药没一粒，干粮早啃光了。上去，就是给鬼子当靶子。”
周卫国眼神一凝：“桂军？”
那人挺直腰板：“是。老子是桂北的兵。”
“没想到狼兵也怕死？”
“怕？怕个屁！”中尉一把抽出驳壳枪，啪啪啪连扣三下，空膛响声刺耳，“老子枪里没子弹，可心里有火！要不是断了粮、断了弹，老子早带着十几号弟兄冲回前沿了！”
周卫国盯着他，半晌，忽然问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“陈峰。”
“陈峰……好名。”周卫国忽然笑了笑，“刚才是我嘴硬，对不起。”
这话一出，满场愣住。
陈峰张着嘴，脸都白了——上头说话，哪有道歉的？错，都是底下人背的。
可周卫国接着说：“你们没错。没饭吃，没枪响，硬要守阵地，那是拿命填窟窿。是我不该骂人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像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：
“现在，我想求你们——跟我再打一仗。”
这话一出，人群炸了。
“长官！你要是真管饭，俺们跟你拼了！”
“饿了两天，我他妈连站都站不稳！只要能吃上一口热的，我扛着炸药包都冲！”
“给我一颗手榴弹，我死前至少拉两个鬼子垫背！”
周卫国没笑，也没激动。他看着这些眼睛发红、皮包骨头的汉子——他们要的，不是勋章，不是升官，就是一口热饭，一把能响的枪。
这，就这么难？
他喉头滚动，突然扯着嗓子吼：
“好！老子答应你们！跟着我干，顿顿有饭，管饱！有衣穿！有枪使！死了，我亲手埋！你爹你娘你老婆孩子，我养到他们活到老！”
他猛一回头：“徐虎！”
“到！”
“全锅都架上！把屯着的牛肉，全煮了！今晚，吃面条！”
“是！”
话音刚落，教堂前头的泥路上，爆发出一片嚎叫——有人哭着笑，有人跪在地上磕头，有人攥着空碗，手抖得像风里的树叶。
“牛肉面！真是牛肉面啊——！”
“老子这辈子，没吃过这么大的福！”
…………
“司令！光华门失守了！”
“司令！中华门外围火光一片！”
“司令！日军电报截获！他们在光华门撞了铁板，伤亡半个中队！”
唐生智猛一抬头：“啥？光华门有我们的人？孙元良那狗东西不是早蹽了？”
没人敢接话。
他拍了下桌子：“八十八师？还有人没跑？”
作战参谋声音发紧：“是……522团的残部。据撤下来的兵说，他们收拢了近千溃兵，正死守光华门废墟……”
“522团？德械师的？”
“是。”
唐生智眼神闪了闪，本想招揽，一听是德械师，心头凉了半截——这种兵，骨头太硬，不好控。
他沉默五秒，突然一拍案：
“任命：周卫国，升任262旅旅长，兼522团团长，即刻接管光华门防务，收拢八十八师残部，给我死守三天！一个鬼子都不准过！谁敢后退半步——格杀勿论！”
参谋愣了愣，低头记下，心里叹了一声：
——这哪是升官？这是把人往坟里送啊。“团座，电报！”
刚把一堆蔫头耷脑的溃兵拢成队，周卫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，通讯兵就抱着份电文小跑过来，气都来不及喘匀。
“电报？”周卫国皱眉接过，一眼扫过去，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。
“262旅旅长，兼522团团长？负责光华门？统管八十八师剩的那点人？”
他脑子嗡了一下——唐生智是不是吃错药了？
第二反应才反应过来：这哪是升官？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！
“恭喜旅座！”徐虎立马堆起笑脸，嗓门大得全队都听见了，“不，该叫旅座了！”
这哪是升一级？这是从团长一步跳到旅长，连跳两级！虽然军衔没变，可谁都晓得，金豆子迟早挂上胸口。
这一声“旅座”像滚油泼雪，炸得满地溃兵都围了过来，你一句“恭喜”，他一句“团座威武”，个个脸放光，心里直呼：咱没跟错人啊！
这么年轻就当旅长的，打了这么多年的仗，谁见过？
周卫国心里明镜似的——唐生智根本没打算救他，压根就是把他当了诱饵，扔在光华门喂鬼子，好给主力撤退争取时间。
可现在，他是旅座。
编制上，他管两个团，理论上五千人。哪怕剩三百，也得捏成拳头。
要是真能拉起一支队伍，未必不能从这地狱里撕出条活路。
为啥唐生智突然“慷慨”？前天，262旅旅长死在雨花台，尸首都没人收。八十八师残部群龙无首，像没头苍蝇乱撞，光华门就差没人守了。没人撑着，整条防线就崩。
于是，顺手把他这个还算能打的团长，丢进坑里填缝。
可管他呢！有了这纸任命，他就不是光杆司令了。他有权力，有权拦人，有权收编，有权开枪！
“虎子！”
“到！”
“去，把路上所有乱窜的兵，不管是哪路的，统统给我抓回来！看见八十八师的人，告诉他们——从今天起，我就是他们新长官！所有人，立刻去教堂集合！敢耍滑头、掉队的，当场毙了！”
“是！”
这话一出，原本还有人嘟囔“你算老几”，立马闭嘴。
八十八师的人更干脆——人家是德械师出身，跟自己是同根生，连口音都一样，服谁不是服？
